2013年6月19日 星期三

『 甘樂青年 』 姚尚德


流浪默劇,
大地皆是我的舞台_姚尚德
「總是躲在二樓,燈也不開,拿起床單批批掛掛的就有一場戲。我可能從小就有一些“愛演”的特質。」

小的時候家裡開雜貨店,街坊鄰居來來去去,姚尚德喜歡觀察人群,和他們攀談,注意他們的肢體動作,說話語氣。在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年齡又有差距,成長階段,姚尚德的玩伴通常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家中二樓,只開了一盞小燈營造著氛圍,拿起身邊現有的東西,即興一場獨角戲,他很能享受獨處。

大學就讀英文系,那時資訊還沒有現在這麼豐富多元,卻因為畢業公演激起了姚尚德的戲劇癮。「我自告奮勇的擔任導劇排練等更多的執事,我覺得相當有趣。」

但這股隱隱約約的天職正在嶄露,卻也被畢業後真實的職場人生給覆蓋過去了。他依著所學,進入補習班擔任英文教師,生活充斥著緊張,與填鴨式的壓力教學,儘管收入穩定,但總覺得與自己的性格與工作的想像有很大的差距。
                               圖片/姚尚德提供   文/洪琬淳


停下來,遇見了更美的風景

「我愛上了法國!」「第一年我出國進修語言學院,其實本來只是想讓自己休息一下,但我愛上了法國巴黎,想盡辦法,只想待在那裡更長的時間。先是那裡的環境和生活步調,然後你會發現在法國從事藝術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我決定申請戲劇學校就讀,我只報了一間學校,有點像賭博那樣,如果我考上了…」

也許真有所謂冥冥中的安排,姚尚德走上了戲劇之路。

姚尚德說:「但巴黎第三大學太理論了,很多藝評家、劇評家都是從三大出來的,我就覺得好無聊。」姚尚德看見同學都在校外補習,於是也利用課餘時間學習戲劇相關的課程,他選擇了默劇。「我在國外參加了一些演出,儘管我試著模仿法國人的腔調,那些台詞還是令我覺得唸起來空洞,我常常退到身後試圖看自己的演出,總是覺得不到位。」瞭解自己的肢體優勢,敏銳的感受力,在默劇中他找到了出口,更適合自己的演出方式。

姚尚德師承的艾田.德庫(Etienne Decroux)是肢體默劇,沒有在畫白臉,著重抽象肢體的美感。但他發現畫上白臉時,觀眾更清楚我所從事的表演藝術,也使一般民眾更容易接受。


一只白臉/一個背包/八個省份/二十二個城市

2011年姚尚德參加雲門舞集流浪者計畫『默劇出走』,自己一個人背著背包,在大陸演出了八個省分二十二個城市。拿起畫筆、照著鏡子,姚尚德熟稔的將臉化成白色的默劇臉孔,下一秒走入人群,真實的讓每個人參與他的戲劇,與他互動,沒有事前的彩排,用逗趣詼諧的表演打破嚴肅,帶來歡笑。當時他刻意避開觀光客眾多的路線,深入當地居民的生活環境,模仿居民的日常行為做默劇演出。

一開始的默劇出走並沒有計劃到那麼多地方,姚尚德第一站來到了上海,後來覺得帶著這個默劇的臉譜,走很多地方,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儘管是有點漫無目的方式,幾乎沒有安排任何行程地,姚尚德繼續在中國各地流浪表演。

其實在中國“出走”之前,林懷民老師給了他當頭棒喝:「你在國外能夠做這樣的演出,為何臺灣不行?」劇場演出模式在臺灣已根深蒂固,姚尚德開始思考,在空間場域演出,標準而專業的觀眾群,燈光舞台氣氛設定的合宜..這樣的戲劇還新鮮嗎?難道在臺灣就沒有其他方式?

出走,是為了再回來

於是“出走“中國回來之後,他規劃了『默劇出走之臺灣小角落』。「你怎麼想的,就會往那裡去。如果你覺得自己辦得到,那就辦得到。」他發現規矩都是自己訂的,如何演出應該是演出者自己決定而不是環境。


2012年『臺灣小角落』,同行的還有一位舞者,一位文字工作者,從新竹尖石鄉石磊國小、苗栗象鼻部落、台中很多東南亞外勞聚集的第一廣場、以及流浪狗送養大隊,台北出發往南繞過台灣的最尾端,再向東而上回到台北,避開人潮稠密的地區,前往偏鄉地區的小學,山區部落,特殊的機構團體。在臺灣姚尚德花更長的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希望表演不是只短暫發生在二、三十分鐘,而是能更深入當地住民的風俗、民情、故事。姚尚德提到,我們老是很自我的就想給對方幫助,做藝術推廣時就要觀眾接受,要觀眾買單,從事公益時,也自顧的把東西給人家,有沒有問過對方需不需要?需要的又是什麼?

「我沒有想過“推廣”這個詞,太過隆重。默劇在國外都已逐漸式微,在臺灣也可以說是沒有所謂的“發展”。累積幾場演出,你會發現觀眾的好奇,開始有人邀請我演講、教學,這些雖然都不是我自發性的,對於默劇這是很棒的,但我的想法更簡單,只是我喜歡,我想這麼做,我想持續默劇演出。」並打趣的說,「其實我也會有那種,喔~我做的可是小眾藝術的驕傲阿!」

夢想,靠的不是熱血,而是堅持


06年回到台彎,要持續默劇,姚尚德過得很辛苦,跟家人借錢,朋友接濟,接了一些做起來有點勉強的演出。「一開始幾乎是用瞞騙的在法國學習戲劇,對父母聲稱是唸企管,一騙就騙了五年半。還記得向他們坦白的那天晚上,是多麼嚴肅的一場家庭會議。回到臺灣生活那麼辛苦,當然家裡的人會有微詞,出於一種擔心。」「直到目前家人能夠採取,儘管不支持卻也不反對的態度,我想那是因為我一直很堅定。」

談到有關政府對藝文補助的部份,姚尚德看得相當平淡,雖然一直有得到贊助,但政府規章總是制式化又瑣碎,出走中國前甚至為了籌旅費,姚尚德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

「我一直認為,有錢,有有錢的做法,沒錢有沒錢的過法。」「難道你做一件你自己喜愛的事,還會因為要不到補助就停止了?」---姚尚德

這句話直搗我的內心,大部份的我們汲汲營營過生活,我們逐漸的讓物質生活覆蓋心靈層面的滿足,然後我們抱怨,怎麼活的並不是自己所想的樣子?而對於一件曾經如此熱烈喜愛的事,就在現實生活裡慢慢被侵蝕。

卸了妝,行於人群裡的隱者


姚尚德曾在雲南的青年旅館遇見另一位唯一的房客,一名女老師,一開始她都不太想搭理,但看見正在畫臉的姚尚德,果然產生興趣,並去看了他的表演。

那天女老師對姚尚德說:「小弟,這是我離開家旅行九個月最有意義的一天。現在有很多明星走在路上,一堆人追在他身後崇拜叫好,誰不迷戀成就、掌聲,可我今天看到你,畫著臉和觀眾互動,逗他們歡笑,卸下妝便沒有人認得你,如一位隱士一樣消失在人群之中。」

從事藝術的人,比一般人更敏銳的感受力,姚尚德用他的默劇,他的肢體,不斷的與世界碰撞,與人碰撞,激漾更多的花火。他說:「我想知道我這樣演出,觀眾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而觀眾投射給我的,我是否能夠即時的應變回覆。」

所以我知道在他的表演裡從來沒有終點,那些突發奇想當然也不會停止,他的身體裡還有更多創作的可能。

玩得盡興
玩,是一種態度。

今年姚尚德計劃『臺灣小角落』進階版。去年那些風景太美,人太親切,思念在歸來後與日俱增,這一次,他要在一個地方停留更長的時間,邀請當地人與他實踐戲劇合作的可能。

「我可以跟他們一起生活,種田、爬山、與孩子一起上課。我用默劇陪伴,邀他們一起,教他們默劇,然後編一齣與地方息息相關的劇碼,共同演出。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我一個外地人如何打入聚落,但那也要走了才知道。」

這一場採訪淋漓盡致,姚尚德與我分享了很多旅途故事,我騰著他的描述彷彿看得見那些風景民情,感受到孩子的笑容,路人驚奇的目光。他肯定是一位厲害的表演者,因為他擁有將故事說得精彩的能力,就像他的默劇,儘管沒有台詞、配樂,沒有華麗舞台、豔色燈光,卻能帶給很多人歡樂和溫暖。姚尚德身上有一股孩子氣,渾然天成的赤子之心,那是很多出社會的人,怎麼阻攔怎麼抓握都很難保留的。以前大人總會說,讀書時認真讀書,玩便認真的玩,玩出個名堂。我想他就是這樣的人,一直擁著這股熱忱,認真的玩,認真的體驗生活。


關於/肢體默劇表演 Corporeal Mime Performer
「野孩子」為肢體默劇表演者姚尚德於末日前一年在驚覺終於該為自己人生負責任後硬著頭皮所創立。「野孩子」期望從默劇肢體出發,試圖走出劇場空間,回歸在地文化,以表演尋找與人及社會更深的互動。此外,更期望藉由開辦常態性的肢體工作坊及課程,培養對表演藝術有興趣的弱勢青少年人文修養及表演專長。

本文刊載於「甘樂誌」第17期-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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